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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节(1 / 1)

这不合礼数。赵梓这样想到,然而看着他们渐渐走远,又一时怔忡。次日,少微在南池沐浴熏香,穿上极为繁复的玄色祭服,与他父皇一同参加祭天大典。往年他也是来参加的,那会儿都是看个热闹,只知道跟在父皇后面叩拜,太乐在奏什么,献礼该做什么,他一概糊里糊涂。如今在司天监受了几日熏陶,再次踏上祭天台,少微才明白祭天礼是多么庄重盛大之事。幽渺的唱诵声回荡在天地间——天保定尔,亦孔之固。俾尔单厚,何福不除?俾尔多益,以莫不庶。天保定尔,俾尔戬穀。罄无不宜,受天百禄。降尔遐福,维日不足。天保定尔,以莫不兴。如山如阜,如冈如陵,如川之方至,以莫不增。吉蠲为饎,是用孝享。禴祠烝尝,于公先王。君曰:卜尔,万寿无疆。神之吊矣,诒尔多福。民之质矣,日用饮食。群黎百姓,遍为尔德。如月之恒,如日之升。如南山之寿,不骞不崩。如松柏之茂,无不尔或承。……一整套祭天礼进行下来,少微觉得很是疲惫,就在他庆幸自己的任务快要结束时,他发现前方的父皇身形微晃,险些要站立不稳。他赶忙伸手扶了一下,忧心道:“父皇……”皇帝冲他小幅度地摆摆手,示意无妨,随后挺直背脊,继续未完的仪式。待祭天大典结束,皇帝再难坚持,强烈的头痛令他汗湿重衣,几乎要晕厥过去。奉常赶紧叫来太医,施针喂药,忙活了好一阵子,才让皇帝缓过劲来。少微在一旁急红了眼。皇帝面如金纸,虚弱地对少微道:“朕身体有恙,怕是不能在彻见坛祈福守夜了,你是太子,该当此重任。”“儿臣知道了。”少微说话都带了哭腔,“父皇,您要多保重身体。”皇帝叹了口气,安抚道:“老毛病了,毋需挂怀。”眼望着父皇被护送回宫,少微心里隐隐不安。晚间,少微代替天子去为百姓祈福。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彻见坛。在踏入这个高大的穹顶祭坛时,他惊呆了,也终于明白奉常大人为何会说星辰演化图无法外借,不是奉常大人小气,而是这幅玄妙的星图,真的无法带出去。这幅图是钉刻在墙上的,更加玄妙之处在于,它是可以变化移动的。整个彻见坛的墙壁都是星图,以黑布相蒙作为底,而星辰是用白色的玉石镶嵌其上,各星宫中的星辰以红色的丝线相连,若是观测到了位置的迁移,便将玉石与丝线稍作修改。这太美了。“垂万象乎列星,仰四览乎中极……环藩卫以曲列,俨阊阖之洞开。北斗标建车之象,移节度而齐七政;文昌制戴筐之位,罗将相而枕三台……”少微着迷地看着这些,尽管现下灯火并不明亮,但他能真切地看到“繁星”,甚至能够触摸到这些“星辰”,已经觉得无比满足。他跪坐在彻见坛中,在万千星辰下为百姓、为社稷、为父皇祈福。子时,太卜推开了门。太卜朝着东方三拜九叩,少微侧身,让礼于天子。随后太卜高举双手,将星占交予少微,脸上竟是老泪纵横。少微打开占帖——天开见光,流血滂滂。作者有话要说:下章预告:这可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护身符。闲言碎语:1、上章预告都能想歪,你们好污哦!2、解释一下那句占卜:天开见光,流血滂滂。天裂见人,兵起国亡。——京房《易妖占》两句各表示一个卦象,简单说来,前一句的意思是:要打仗啦!要血流成河啦!后一句的意思是:要打仗啦!要特么亡国啦!第26章 再开战[补完]休养数日,皇帝的头痛之症有所缓解,他把少微叫到流华宫,要与他说说话。流华宫内静谧安详,地方不大,却布置得十分雅致,此处没有姹紫嫣红,亦没有莺歌燕舞,不过是一丛凤尾竹生在院落东南角,风吹过时摇曳生姿,竹影倾照在下方池塘中,红鲤穿梭其间,自由来去。这里是后宫弥夫人的居所。近来弥夫人甚是得宠,皇帝养病就是在她这流华宫里养的。要说姿色,弥夫人的姿色平平,尚不能在后宫列位前三,但她素来喜静,不怒不争,正合了皇帝这阵子的心意,于是皇帝在此处安心休憩,召见少微时也说在流华宫见他。弥夫人知道他们父子有事相商,送上亲手烹的白茶便去了外间,为他们掩上了门。皇帝叹了口气道:“朕老了,竟是一场祭天大典也熬不下来了。”少微忙道:“父皇这说的什么话,那日风大,父皇不过是受了凉气,只消好生调理,定能恢复康健,别说一场祭天大典,就是上阵杀敌也不在话下。”皇帝笑着摆摆手:“你啊,就会哄朕开心。”少微看着他父皇消瘦下去的面庞,一时百感交集:“父皇,太卜大人给出的占言……”皇帝抬手打断他:“既是说与你听了,便当由你决断。朕不用听天命如何说,朕只想知道你是如何想的。”少微犹豫道:“该派使者前往渠凉?”皇帝抿了一口茶:“唔,左相已想到此事。”“还要高筑城墙,厉兵秣马,广积粮草。”“战前自当如此。”少微蹙眉想了想,道:“然兵马可驻,百姓何安?”皇帝赞赏地看了他一眼:“可见你平日政事没有白学,这一问,你可自去寻得答案。但需记得,软弱的从来不是百姓,而是君主,君无惧,则百姓无惧。”少微郑重道:“儿臣谨记。”皇帝与少微谈了一会儿,有些困乏,少微服侍他歇下,这才出得门去。在外间小厅,他看见弥夫人正在作画,心下好奇,便上前看了几眼。那画的竟然是他父皇,还是他父皇和衣睡倒在案几上的样子。少微问:“父皇睡觉也皱着眉头吗?”弥夫人边润色边道:“陛下忧思深重,睡也睡不安稳。”少微颇觉难受,只恨自己不能再为父皇多分担些忧虑,不过瞧着弥夫人笔下生风,好像无须多想便能描摹出父皇的神态模样,他又被岔开了心思:“弥夫人,你常常画我父皇吗?”“不常画。”“那你为何能画得这般快又这般传神?有什么诀窍吗?”“哪里有什么诀窍。”弥夫人笑说,“我画翠竹,画鱼儿,也画陛下,心里想的什么样,画出来便是什么样,如此而已呀。”“哦。”少微深受启发,拜别弥夫人之后回到东祺宫,正好看到华苍在帮他整理笔墨,一时兴起,磨着他让他给自己画幅画。“殿下,属下不会画画。”华苍诚实地说。“没关系,你心里想我是怎样的,就怎样画好了。”华苍被逼无奈,只得勉强提笔作画。他心中的少微是怎样的?——沉沉夜色中,这人提着两盏明晃晃的宫灯而来,鬓边散落的发丝被夜风撩起,就这么笑意盈盈地望着他,风流而多情。华苍收好最后一笔,将画作仔细晾干,交给少微。少微迫不及待地接过,展开欣赏起来。“……”少微的表情僵在脸上。这是什么?两个圆圈中间一根棍子……两个圆圈是什么?还跟中间的棍子相连?棍子是我?棍子上方又是一个圆圈,圆圈里面是两道弯弯的线……我的眼睛长这样?圆圈顶端还戳着几根长而弯曲的细线……我头发掉光了么?这画的是什么?!“华苍!”少微火大地回头,却见身旁早已没了华苍的身影,他气得把那画几下撕了个粉碎,愤恨道,“都是骗人的!”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,在休战了大半年之后,革朗的呼维斜单于捎来一封极尽嚣张的战帖,声称要在夏至发兵,直取长丰的西北三州。这宣战比他们预计得还要早。出使渠凉的使者尚未归来,但从寄回的书信中可知,渠凉王并不想参与长丰与革朗之间的争斗,怕是会保持中立,不予出兵。朝中众人就此事争执不休,有说战有说和的,各有各的道理,皇帝听了也就听了,他自然是铁了心要战,少微也是这般想法。呼维斜野心昭昭,他们断不会服软议和。然而就在大家人心惶惶地等着革朗夏至攻城之时,呼维斜却没在那时发兵,这场开战直拖了三日才姗姗来迟,顿时显得有些滑稽。百官众说纷纭,谁也说不出这场闹剧是怎么回事,但战事既然已经开打,长丰还是要全力应对的。护国上将军华义云镇守北峪关,其子华世承守卫章州的落沙城,只要保这两处边关要塞不失,料想革朗没那么容易进军中原。就在众人将心思放在前线战事上时,只有少微还在琢磨革朗延迟发兵之事,他总觉得此事略有蹊跷。羽林军营中,少微拧眉深思,对华苍说:“开战之日并非儿戏,呼维斜再不把我长丰放在眼里,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玩什么猫腻。其实以往的战报上就有过偏差,休战时革朗来使抵京的日期也与事先所说不同,我怀疑……”他顿在这里,似乎自己也没完全理清思绪。华苍不去扰他,布置好手下士兵的夜巡任务,便坐在一旁翻看兵书。经过一年多的磨砺,他已由队正擢升为羽林郎将,由于太子殿下对他极为信任,以及他中庶子的身份,他平日里不仅要带兵练兵,还要经手打理太子在羽林军中的种种事务。到了时辰,华苍合上兵书,看着少微道:“殿下,该睡了。”少微抓抓头发,将案上乱写乱画的宣纸揉成一团:“罢了,不想了。”戌时已上了灯,不过少微仍是看不太清楚,此时有巡夜的士兵路过,他不愿在人前暴露自己夜不能视的缺陷,因此在人多的地方不会牵华苍的衣带,只让华苍与他并行,手边能蹭到他的袖口就好,若是脚下有阻碍,华苍就出声提醒,或直接拉他一把。华苍送少微回东祺宫,两人在宫门口驻足。少微忽然问道:“华苍,你想去前线吗?”华苍微怔:“怎么这么问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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