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要写作业去了，今天作业特别多。”安乐一看母亲的表情就知道要糟，兔子一样的跑了。被母亲发现没穿秋裤，至少念几个小时，此时不跑更待何时。安乐想念漂亮的打底裤，无比想念。不过跑了出来，没办法从母亲那里套话，安乐甩甩头，把这件事扔到了边角。第二天，安乐发现家里多了一些自家阿里商城的产品介绍。这是母亲准备拓展现实环境中的客户？用实物更好吧。安乐心里一堆疑惑，只是安母不解释，她也不清楚里面的来龙去脉，只能暗中观察。周日下午，安母一身新衣，脚上皮鞋锃亮，头发还喷了发胶，看着是要出席什么重要场合。安乐死活磨着要跟去，安母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女儿这幅小儿女的样子了，想了一会儿，终是不忍拒绝，带上江树这个小尾巴一块儿出门了。安母去的地方居然是文化局，门口保安跟里面通话之后，才放一行人进了大门。一楼的会客室大门四畅，里面坐着一个面目清秀的中年女人。上身一件茜红色中式夹袄，下身一件草绿夹棉长裙，脚上一双月白刺绣缠枝鞋，端了功夫杯正小口啜饮。这样的女子，在县城极为少见，倒是有几分艺术家的派头。中年女人对面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少妇，披散的大波浪，上身只穿一件长版紧身红色毛衣，勾勒出夸张的曲线，胸前饱满像是要把衣服撑开。腿上只穿着黑色薄裤袜，脚上倒是一双长至膝盖的黑色高跟筒靴。红毛衣跟筒靴之间只露出一截黑色丝袜，行动间还能隐约看见里面的蕾丝内裤，下面竟是没有穿裤子。安乐不得不赞一声奔放，只是对面坐着的男人好像并不领情，一双眼睛尴尬的盯着桌上的茶具。男人面向门口，一眼看见了安母等人，似是没有想到安母会带这么多人，愣了一下，很快反应过来，将一行人让进了屋。男子绕到了中年女人旁边的座位，没坐回原来的位子。安母只好坐在了少妇对面。安乐两人很识趣的拉了角落的小椅子坐着看戏。等安母坐好，男人向几人介绍了中年女人郑老师。郑老师是从省城下来，专门调查艺术节抄袭事件的。对面的少妇郭彩便是涉事人。“现在当着郑老师的面，大家都各自拿出证据来吧。”男人喝口水，不再开口。“有什么好调查的，我的作品交的比她可早多了，看一下作品登记情况就知道了。再说作为张老的传人，我看得上一个山野村妇的作品，简直是笑话。”郭彩掸了掸指甲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。“这是我的证据，麻烦两位看看。”安母没接对面的话茬，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打印件递了过去。黑白的打印画质很差，可也能看清绣件的大致情况。最主要是下面还有上传的时间。两相对比，安母早在半年之前就上传了。“这能说明什么，两张图又不一样。”郭彩瞥了一眼，当即反驳。画面上的绣样跟安母的绣样很像，可是局部还是有差别。“你急什么，我又没说两个一样。”安母轻蔑的看了她一眼，接着往外拿东西。这次拿出来的是一个微型小样，只有巴掌大，上面的绣样倒是跟安母参赛的绣件一模一样。“之前上传的是一个客户的订单，我不是很满意，参加艺术节的时候就以那个为蓝本做了改良。这些便是我新构思的绣样。”安母说着又拿出了几个不同的小绣样，展示给众人。“当初挑花了眼，我特意拍了下来，让大家参谋。你看这是当时拍的照片。”安母又拿了照片出来。老式的机械相机，照完下面会有一串时间戳。根据相片显示的时间，可以充分证明是安母先准备的绣样。“至于别人是怎么拿到的，我就不知道了。毕竟这些照片，我也要找人洗，中间经了什么阿猫阿狗，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。”安母不动声色的扳回一局。事情已经很明显了，安母拿出了确实的证据证明了自己的清白，而郭彩除了交稿时间之外并没有别的证据。男人跟郑老师对视了一眼，有了结论，轻咳一声，就要说出结果。“就算是这样，也不能证明这就是她绣的。这可是曹绣的针法，这么多年曹老师可没有收过学生，谁知道她从哪里弄来一个绣件，就说是自己绣的。我最多借鉴了创意，她却是摆明硬抢。”郭彩一指安母，语气很是强硬。郑老师朝男子点了点头，证明刚刚郭彩的话没错，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绣件。“能不能告诉我，你从哪里得来的绣件？我会高价购买。”郑老师声音清冷，说出的话也冻人心肺，直接默认了郭彩对安母的指责。“曹老师从来没有收过弟子，这绣件分明就不是你绣的。小郭她属于向前辈致敬，拿来参赛有些不妥，但是你直接抢占他人成果，冠上自己名字，这种行为更加让人无法接受。”抿了一口茶水，郑老师继续发言，“如果你把手里的绣件转给我，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，我会跟组委会打招呼，算你弃权。这样总好过传出造假的名声。”郑老师一副好心替安母考虑的意思，背地里却早就跟郭彩勾结在一起。看着人模狗样，却一肚子花花肠子。正文 第九十二章我的弟子轮不到你们管“没有这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，一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乡巴佬，侥幸得了一件绣件，也敢来冒充刺绣大师。乡下人就是没见识，非要送曹老师的，西洋镜被拆穿了吧。”郭彩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。“张主任，这是我绣的，不信，我可以现场绣。”安母忙出声表明立场。张主任看了眼郑老师，没有回答。安母好似明白了他们之间的猫腻，死死咬住下唇没有出声。往日里珍惜非常的绣样，被攥的不成样子。“你考虑考虑吧。现在事情已经败露，不如求点实在的，把东西给我还能换点钱，总比砸在手里强。我愿以2000块的价格收购那幅绣件，只要你同意，我马上就给钱。”郑老师从随身的包包里掏出一叠百元大钞，码在桌子上。“你别不识好歹啊。郑老师是世外高人，不愿计较这些。要是给脸不要脸，接着往下查，还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的东西呢。要是查出来个失主什么的，那就有意思了。早点把交割手续写了，不要耽误郑老师的时间。”说到后面郭彩跟郑老师对视了一眼，透出几分讨好的意思。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，只有张主任喝茶发出的声音。这种沉默就像是一种无声的拷问，不断敲打着安母。安乐跟江树站在安母背后，送来无声的安慰。“这是定好了？”安母盯着张主任，颤声问道。“我只是负责协助，关键还是看郑老师。”解释了一句，张主任又开始喝茶，好像那茶水有无限的吸引力。“那是我的作品，就是剪了，烧了，当垃圾扔了，我也不会给你。这辈子你都休想得到，永远都得不到！”安母环视一圈恨声说道，带着孩子们就要起身离开。“你不要不识好歹，只要郑老师一句话，这个圈子再不会有人跟你要绣件，你最好想清楚，再开口。”眼见安母要走，郭彩有些按捺不住，起身阻拦。“曹老师的绣件放在你那里也是明珠蒙尘。不如交给我，研究之后，将其中的针法发扬光大，想必曹老师也会高兴的。”郑老师端着世外高人的架子，一派为大家考虑的嘴脸。“我就是一个泥腿子，大不了，接着回去种地。想要我的东西，门都没有。”安母已经走到了门口，只要推开郭彩就可以离开。安乐眼见电话还是没响，心里不禁有些焦急，总不会是忘了吧。“小郭，站在门口干嘛呀，快让开。”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。门外面站着一个身穿灰色针织开衫的老奶奶，鹤发童颜，看着就颇有气势。老奶奶示意郭彩退到一边，向身后微微躬身，像是在邀请什么人。“常老师，您这是”郑老师看到常老师的时候，已经起身迎了过去。常老师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，安静站着。郑老师心里很是疑惑，常老已经是刺绣圈泰山北斗一样的人物，什么人才能当得起她这一弯腰，不由对要出场的大人物多了几分期待。“曹老师，您请。”听见常老的话，郭彩心中一阵激动：能让常老这么重视的除了那个曹老师，还能有谁，没想到她能有幸见到这样的大人物。万一能得到曹老师几句指点，以后她就发达了，再也用不着巴结老郑这样的人。大家都在门口候着，安母总不好跟一个老人家抢路，带着两个孩子往边上挪了挪。江树身高腿长，透过人群往外看去，好像发现了什么意外的事情。拿手碰了碰安乐，才要张口，被姑妈拍了一下，只好，把准备说的话咽了下去，只是脸色有些古怪。看着坐在主位上的曹老师，安乐心里掀起了无边巨浪。这分明就是秦奶奶，怎么就成了曹老师。回头望了一眼母亲，见她也是一副呆愣愣的样子，看来是指望不上她了。“姐，这不是秦奶奶吗？怎么”江树低声跟安乐说道。“别乱说，这可是曹老师，当年的刺绣作品都是作为国礼送给外国友人的，连主席都接待过的人物。你以为是大白菜，随便在路上就能碰上的。”郭彩低声解释道。不是她忽然善心发作，只是怕这两个毛孩子冲撞了曹老师，影响她跟曹老套近乎。安乐心里嘀咕，还真是在路上碰上的。世上人可能有长得像的，总不能用的东西也一模一样吧。曹老师戴的眼镜，镜腿处贴着一圈蓝色绒布。当初秦奶奶总是嫌弃眼镜爱往下溜，安乐特意拿胶水粘上去的，有一边还贴歪了。眼镜上连这些小细节都一样，肯定就是秦奶奶。只是没想到秦奶奶竟然这么大的来头。“湘琴来，这位是常老，擅长湘派手法。”秦奶奶坐着朝安母招招手，示意她打招呼。安母跟常老见礼后，便站在了秦奶奶身后。常老一看就明白，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中年妇人只怕是曹老的徒弟，这么重要的事，怎么之前没有听到半点风声。心中思绪万千，脸上不动声色，一面夸奖安母，一面不着痕迹的套话。曹老突然出山，究竟是为了什么？“阿琴就是胡闹，凑热闹去参加什么艺术节。你这辈分，别人怎么点评啊。”秦奶奶斜了一眼安母，轻轻拍了一巴掌。